唐思源站在台阶下,只听见一声威严之极的声音从两扇紧闭的门里传出,“让他进来吧。”
卫贵便推开了门,又回身朝唐思源躬身招呼道:“唐小哥,请!”
唐思源深吸一口气,平复了内心的激荡,这才默默地拾阶而上。
等进了门,唐思源不敢多看,只是对着上首的位置默默行了一礼,“国公爷!”
好半晌,唐思源才听见从上首传来的一句“起来吧”,才立直了身子,朝前看去。
只看一个须发皆白的瘦弱老者坐在一张黑漆大书案的后面,正目光炯炯地看着他。
唐思源与老者的目光才一接触,便仿佛自己在这老者的眼神中无所遁形,心里所有的心思都被他给看穿了。
小卫国公认真地打量了唐思源一遍,这才缓缓开口道:“你便是我那孙女儿在外头开的店里的账房?”
这便是根本不承认他了……
唐思源的一颗心已经麻木了,只是头垂得更低,“是!”
小卫国公难免起了一点没趣,这孩子……倒是一点斗志都没有。
“你和我那孙女儿的事,我已经……”
唐思源跟被针扎了一下,猛地抬头道:“国公爷,那日也只是权宜之计而已,大娘才会把大姐定给我,实则我和大姐并无情意。”
说完,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张折叠好的红帖来,唐思源抿了抿唇,手上青筋直爆,再次留恋地看了一眼手上的这张写着卫初音生辰八字的庚帖,狠心往前一推。
“这是当日大娘交给我的大姐的那张庚帖,我……我愿意奉还!大姐……大姐当值得更好的。”
小卫国公挑了挑眉毛,再次认真地看了一眼眼中一片木然,脸色难看如死灰的唐思源。
看样子,这孩子倒是对阿音情根深种啊。却能明白云泥之别,情愿放手,只盼着对方好,倒也是个难得的。
大约是被勾起了心中的隐痛,小卫国公再看唐思源就顺眼了许多。大约是同为失意人,有些惺惺相惜吧。
国公夫人去世的早,小卫国公一直念着她,这么些年为了国公夫人洁身自好,从来不让女子近身,就连近身伺候的也只是几个小厮罢了。
他与国公夫人是死别,而唐思源和阿音却是生离……虽然阿音不一定对唐思源有情,但也是可怜。
隐叹了一声,小卫国公看了一眼被唐思源放在他面前案上的庚帖,伸手取了过来看了眼,见的确是卫初音的生辰八字,便放了心。
又朝唐思源问道:“总归是让你受委屈了,孩子,可有什么想要的?”
唐思源缓慢且沉重地摇了摇头,“小子别无所求,只想请大姐将我那五年的长工契约还与我,日后只当从来没有我这人吧。”
小卫国公点点头,“这简单,等你先回去我问我那孙女儿要了你的长工契约,再派人来送还与你。”
“除此之外,你可还有别的所求?”
卫初音的庚帖是他亲手交出去的,看着那张摊在黑漆大书案上红得格外深沉的庚帖,唐思源的一颗早已经麻木的心突然尖锐地疼痛起来。
好像有人拿了一把尖刀,不要命般在他的胸腔里翻搅,要把他的整颗心都搅碎了。
唐思源甚至不敢呼气,好像一呼气,他就会忍不住跳起来去抢回来那张他亲手送出去的庚帖。
他不甘心……
唐思源此刻才明白,他心中真正的感受,是不甘。
他懦弱,他喜欢逃避,从来不愿意去争取。
从前在扬州的时候也一样,分明他读书最好,学堂里的夫子一说起他都是赞不绝口的。明明爹也很喜欢他,虽然在后院的时候他和娘的日子不好过,可爹也经常派了人来照顾他的起居。甚至还有一两次爹还亲口问他,过的好不好。
唐思源的眼睛突然有些酸,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?
他惧怕嫡母,又一再被亲娘教导,你是庶子,不过也是个奴婢罢了,嫡母和嫡子就是要打杀你也是应该的。不要争,不要争,只要保住性命就好了。
所以,面对着爹关心的眼神,他只是低着头嗫嚅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,反反复复就是念着“母亲对孩儿很好,兄长也对孩儿很好”的话。
爹问过一两次,见他这样的反应,心也淡了。
嫡母和嫡兄见再无人会为他做主,针对他的手段更是层出不穷。
有时候明知道那是陷阱,可他却不敢不踩。一次次被欺辱,却正是因为他的忍让,所以嫡母和嫡兄的胆子越来越大。
后来嫡母便买通了他身边的小丫环,诬赖他行事不轨,想要对嫡母和嫡兄不利。